2008年10月30日 星期四

靜物



我們那不小心演變得有些像兒戲而不夠嚴謹的第一次攝影讀書會之主題為靜物,在此之前,我們對於靜物達成了初步的共識:靜物,意謂無生命之物體。
或許是出自於長久以來對於意義的追索,以致理應如何評價靜物照一事成為微小的納悶淤積在心底久久不散。難道靜物照就無法傳遞深刻的思想嗎?我問道。在以靜物為被攝對象的相片之中,究竟我們關注的是什麼?是不是靜物照迷人之處僅能停留在形式的招搖之上?
作為一個拍攝者,范吉米傾向從事物的結構、色彩表現,甚或重複性來決定框景,但並不表示我們只能從這些淺層的構圖原則去賞析靜物照。他也不認為靜物照只能傳遞直觀的感覺,無法負載意義。
仍然執著於影像意義之繁衍的我在討論的當下並未意識到靜物照如何施加作用力於我,事後仔細一想,我確實經常在純粹的靜物照中獲得深邃而飽滿的舒展,說起來那是一種極其淺薄、直覺性的投入,靜物不動聲色地向你的感官發出邀約,將你的魂靈引誘至一個豢養幻覺的壺穴。

然後我隨即在《刺蝟的優雅》一書中找到不賴的說辭。這說法出自門房荷妮之口,她老是佯裝鄙陋,實際上卻深深受到藝術的蠱惑。荷妮非常愛好靜物畫,特別是十七世紀的荷蘭畫派。

我想我應當是更明白了靜物之美,當我不知不覺被召喚入靜物照內所蔓延的無止盡的寧謐,忘卻了時間的位移、空間的擠壓,靜物確實那樣超然地體現著「無期限的存在、不帶意志的美」。

荷妮是這麼形容的:

當我們看一幅靜物畫時,當我們在無特意的追求心下,為美麗而靜止的物體外形所帶來的美感而欣喜時,我們是正在享受著我們心中未覬覦的事物,我們是在觀看著我們未企圖佔有的物體,我們是在珍惜著我們並未渴求的東西。靜物畫,它是把和我們內心欲望溝通的美用形象表達出來,但是這美是出自於另一個人的欲望;靜物畫不僅和我們的享樂意願吻合,而且和我們的任何計畫都沒有關聯;靜物畫呈現在我們面前,可是不需要我們付出努力。靜物畫是藝術精髓的化身,這藝術精髓便是永恆的擔保。在無聲無息,沒有生命也沒有動作的靜物畫中,出現了沒有被未來計畫所佔據的時間,不受期限和貪婪羈服的完美——也就是不帶欲望的享樂,無期限的存在,不帶意志的美。

因為藝術就是不帶情慾的感動。

——妙莉葉‧芭貝里《刺蝟的優雅》, p.235




2008年10月28日 星期二

壞人



儘管我從小到大都一廂情願地相信人性本善,但還不致於盲目地認為世界上沒有壞人。

今晨五點多我秉持著難得的意志力起個大早,隨後倉促地整頓自己、吃過早餐後,在一片慌亂之中到火車站搭乘最早的一班莒光號北上。返回台北後,意識猶萎頓迷昏,睏極。

踏入住處,便見著室友在我房間外牆上貼了一張便利貼,表明姊妹倆將出國數日,叮囑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要注意安全。那簡單的提醒暖暖地滑入心底;另一方面,我卻不自禁勾勒著小鬼當家的逍遙情境,絲毫不覺得這幾天會有丁點危難降臨。

出門前照例將鑰匙插入門扉,周轉了幾圈,鎖緊。

下班之後未久,接獲房東來電,表示門鎖無法解開,不知何故。彼時海草就在身邊,機警的她指出,可能是小偷闖了空門。正沈溺在可愛娃娃堆中的我開始萌起一層擔憂。回家的路上變得十分忐忑,果不其然,一走到巷口,劇烈的敲擊聲自樓上竄了出來,顯然是房東聘請鎖匠來開鎖了。海草說,此時上去也無濟於事,我們遂在周遭的巷子兜轉了一會兒。

在那短促的片刻裡,我迷茫地勾勒著貸居處因被偷兒襲擊而呈現一片狼狽的場景。他會取走我的筆電和數位單眼相機嗎?這是我房內唯二單價最高的品項了。我憂心著。前者陪伴了我兩年有餘,細密地網羅著我的古往今來;後者則是今年夏天甫購入的寶貝,它是我張望並紀念這世界如何運行的工具之一。

我向來是一個被過往牽絆的人,筆電失竊猶如記憶遭殲滅,於我而言非同小可。我非常不安。也一邊想像房間被毀壞的模樣,那意味著我賴以生存的秩序被推翻了,顛覆了,鄙棄了。

我們鼓足勇氣上樓。(幸好有海草陪在身邊。)舊的鎖正被猛力敲擊而碎裂一地。小偷沒有得逞。我所倚賴的生活秩序並未侵軋,它仍舊保有其尊嚴,得以鞏固我的身心靈。

然後我們假裝若無其事,還能嬉笑玩鬧。鎖匠正勉力換上一副新鎖,房東篤定地向我保證不會有衍生的意外。貼心的海草問道,我今晚是否要尾隨她一塊兒回家;抑或,她留下來陪我。我終究選擇獨自留守。海草離去前,叮嚀我務必要嚴密地將門鎖好,以阻卻另一波可能的偷襲。

那把沈甸甸的金黃鑰匙遺留在桌面,頓時成了一個意義懸空的符號具,再也找不到契合的洞,無法穿透一道實體介面,指涉他處。

而我,將背負著懸浮的憂慮,並憑藉一把新的鎖匙,對抗外界不懷好意的可能性入侵。

2008年10月19日 星期日

答應自己

三個月的工作幾乎將我的企圖心以及對這個世界的責任感啃噬殆盡。我變得非常消極,再次退回自己的巢穴,孤單地想像著遙不可及的人生。當我在所有經手的事務的倒影裡,看不到一點點所謂的自我,我便徹底落空了。遂只想著逃逸,不斷將自己寄託在人群之間,擠壓著僅有的獨處時間,盡量不去思索明天的事。

自此,我成為一個淺薄的人。

可在心裡最深處,我是一個迷路的小孩。我比從前任何一個階段都要更無助更軟弱。九月生日前夕,工作屆滿兩個月,我對於自己在工作場域上停滯不前這件事感到莫大的焦慮。有天,因著未竟的離校手續事宜,返回校園。遇見幾個朋友,我不由分說地在他們面前哭得傷心。

這週五午後,我又對無止盡的行政庶務不耐了。和同事交代了一聲便往外頭走,一邊走一邊克制不讓眼中顫動的淚水滾落,直到覓得一條寧靜的巷弄才能放肆開來。

是這樣在一點一滴的自我消耗及磨損中,走到現在。

儘管親愛的你們是那樣的靠近我,但回到職場上,我終究得獨自面對潛伏的枯索與煩躁與惶惑。不過幸好總有你們陪伴左右,願意細細聆聽我的苦楚。

我會答應自己/你們要積極起來。

就像今天黃建為在Come to Me新歌演唱會中所演繹的那首歌Everything一樣,他要把這首歌獻給所有剛踏出校園,必須在崎嶇的現實中練習平衡感的人。


Everything
作詞:黃建為 作曲:黃建為

Rush hour in the dawn, trapped up you and I
Gas smell in the air, makes me feel so tired
And I've been everywhere, searching for a sign
And I've tried everything, every day in my life

Busy day and night, round and round I strive
And I wonder why, there's no sunset or sunrise
I'm sitting here alone, letting time pass by
Watching the traffic lights, turn black and white
The crowds flood over me, whirling me inside
In the flow, all is silent

I have dreamed before, if I could turn back time
Back to the other day, choices I could've tried
Would I find better things, to make life worth the fight
Would I find a better me, eyes shining with light

Don't know where I want to go
(no path is worng or right)
Don't know when I'll stop my roam
(let go and free the mind)
Here I sit, singing this song
Let the tides keep rolling, and the sandglasses keep turning
A soft breeze whispers by

And I'll go everywhere, every road I'll ride
Although the journey's rough, I'll be fine
No matter what it takes, I will try
Life will find its way, the sky is bright

And I'll go everywhere, every road I'll ride
Although the journey's rough, I'll be fine
And I'll do everything, I will try
Let me grow the wings to fly
To fly high



攝影啟示錄

攝影不是別的,它是一種觀看事物的方式。

譬如我愛你,可是我仍舊不知道你如何看待我,我不知道世界在你眼底如何運轉。我沒有辦法摘下你的眼睛,但我至少可以透過你所拍下的相片,獲悉這個世界如何投射入你的眼簾,在眼球的祕密基地成像。而相片替代了你,對我打信號,告訴我你是如何感知這一切。

當我觀看相片中的物事時,會有兩個延伸聯想。首先,我可能從未到過其中的場景,所以自然無法藉由攝影提供我的在場證明。其次,我可能曾經親臨現場,只是並未由這個角度窺視外界。為什麼不呢?為什麼你看見了而我沒有?是不是我們都太習慣這個世界了,所以無動於衷?還是我們太粗枝大葉了,所以略過了詩意的細節?

就像我們也讀詩,儘管一輩子可能都寫不出一闋像樣的詩篇。但是在詩的遊樂場裏,文字被自由地拆解,毋須因循日常語言的律則,它想奔跑就奔跑、跌倒就跌倒。孤零的字彙經過堆疊、重構、排列組合之後,便有了新鮮的意象。世界於是重新獲得命名。

攝影也是同樣的道理。經由鏡頭的框架,我們有權力重新規劃眼前的景觀,以幾何切割法則在地景上動手術,這邊裁切一點,那邊修補一些。世界慢慢慢慢地成形。變異。扭曲。

練習攝影,其實就是練習用不同的角度去體察外物。當撲溯迷離的光影在眼裏逐漸聚焦,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才剛開始。(20080121)




目標是島



在漂泊無方向性的現階段安插一個目標,像是在未來的海裡頭預言了一座島嶼的存有。

2008年10月14日 星期二

gene寫真集

迷死人不償命系列...








gene自以為是小baby開心地在木地板上猛爬XD



破涕為笑,嗚,好可愛的小傢伙



這兩個人公然在鯨背沙丘上打情罵俏,羞羞臉唷...

小咪哥哥:親愛的,我要吻你囉,看你往哪兒逃
小咪哥哥:喔耶,得逞了
gene:可惡,看我的厲害,我捏,我捏,我捏捏捏
(以上為記者設計對白)


嘖嘖,這兩個人實在是太渾然忘我了...


柔情似水小gene...(陶醉貌)



孩子氣


在國父紀念館的廣場上小小gene坐上旋轉火車皮卡丘之後開心極了如何都不肯下來。

陰涼復又晴朗的週日和小咪哥哥、荔枝姊姊一起結伴陪剛滿三歲的小小gene去八里郊遊。這是第一次要跟傳說中的電眼男孩見面,搞得我心頭小鹿亂跳,心機很重的我還特地穿上第101條牛仔吊帶褲,並搭配糖果一般誘人的粉彩項鍊,無非是為了博取小男孩的歡心。

相見歡時雙方都頗感羞赧,幸好我逐漸以專業攝影師之姿攻陷了電眼男孩的心防,年僅三歲的他已然是名出色的小model,前景可期。可惜經紀人的資格早已率先被小咪哥哥這位伯樂給霸佔了。

對於小孩向來無抵抗力的我總是只能覬覦並垂涎路上的小baby,但baby畢竟是別人的,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令人非常扼腕。這次終於有機會可以褻玩,自然相當興奮。




嬌嫩欲滴的baby gene...(擦口水中......)

小gene幾乎一整天都非常開懷,樂不可支。噢!跟小小孩牽手一起走路真的很幸福耶。倒是回程的時候,gene因為玩得太累了以致於一上車就呼呼大睡,當他天經地義地依偎著我入睡時,我忽然有一種非常微妙的對於成長的錯覺與慌亂。

我一直以來都這麼喜歡小孩是因為我覺得我和他們是同一國的,在他們面前可以順理成章毫無顧忌的童言童語,而不致遭到成熟世界的排擠和詆毀。孩子居住的星球上始終擁有純真的想像讓人快樂地飄浮。

剛過完26歲生日的我依然無法鄭重地凝視這個恐怖的事實,我還是無可救藥地認定有一個小孩住在我的身體裡面,他會趁著外界的把關不那麼嚴密的時候偷偷打開我身體上秘密的機關溜出來透透氣。但大多時刻,大人世界周轉不停的法則是一座鳥籠將他拘禁。

gene暖融融的小巧身軀倚賴著我,我明顯地感覺到有另外一種溫度依附著我並強力傳染給我,有一個旺盛的生命與我同存,結為連帶。很努力在戒除依賴心並佯裝獨立的我畢竟還不習慣被依賴。一個自認為是小孩的人遠遠不是一名母親。

小小gene在我身邊熟睡的時候我內心一邊翻轉著這些。同時感到青稚而無瑕的生命是那麼需要被小心翼翼地細心呵護著、守候著。然而,在這種對照之下,我偏偏又意識到自己早就不是一個孩子了,我(必須)懂得規矩和遮掩(儘管不盡完美),偶爾可以任性但不能再胡鬧了。

或許曾經也像《囧男孩》裡頭的男孩一號、二號那樣,渴望登入異次元,在一種魔幻而神秘的作用力加持下,一瞬間「轉大人」。長大以後,很快就發現光陰本來就是一艘快船,載著我們前往未來。

2008年10月12日 星期日

「迷惘的人都想著離開。」



我太累了,我的人生是一團謎。和主流文化徹底絕緣的我心甘情願在自己的微型世界裏虛構一座星球,星球上種有可愛的花草以及純真的人們。比遙遠的從前要更渴望詩意。逐漸不關心國家大事了,你說我是犬儒我是逃避我是享樂主義者也罷。(20081007)




2008年10月11日 星期六

花蓮的賞味期限

遠離城市,從繁瑣的日常中脫隊,去到花蓮。我的心都開了,春花一樣燦爛;又像個孩子,目光盈滿了新奇與探索的興味,臉上不自覺有一層薄薄的笑意。

週五傍晚抵達花蓮,天空已經被漆黑強行佔領,剛下過一場輕描淡寫的雨。搭計程車到S住處,放置行李,我們各自牽了一台腳踏車,從城市邊緣出發。潮濕的路面上積蓄著燈火反射的光,溫度微涼。

我迅速複習曾經背誦過的街道,急欲打撈兩年前的記憶浮萍。晚餐決定吃公正街的包子、蒸餃和豆漿,餃子不曉得為了什麼而過份消瘦、營養不良,難道是罹患了情傷?總之讓人有些失望。

晚餐之後便在市區任意遊行,當我憑藉著身體潛在的記憶覓得阿寶家以及那條通往海濱的路時,心中有一股驕傲感油然而生。阿寶的庭院清潔得比從前乾淨,撿拾而來的雜物不那麼多了,圍牆也換了新造型。日式房舍內分明捻亮了安定的白光,但我朝裡頭呼喊,卻怎麼也不見阿寶前來應門。那就明天再來拜訪吧。

晃蕩到了明義街,花蓮創意文化園區內活生生有一個澎湃的樂團正在表演,我興奮極了,二話不說就跟S將單車停妥,衝了進去。舞台下聚集了不算少的聽眾,父母親帶著小孩的,抑或是上了年紀的老者都有,真好奇他們怎麼看待這種躁熱的音樂呢。

當時正放送的是一首會讓人即刻像一顆充滿彈性的皮球那樣跳動的曲目。原來是胖虎!是胖虎!是我兩年前來花蓮參加洄瀾異音音樂祭認識的胖虎!是那個唱著「你 你是誰 一直住在我的頭裡面/我 看不見 一直看不見你的臉/對 你發現 其實我也想要有人陪/別 說再見 你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胖虎樂團!


胖虎—你是誰

後來我們合買了胖虎當兵前夕在2F表演的現場錄音專輯,然後像個小歌迷一樣給胖虎們簽名。三個大男孩分別和我們握手,眼睛衝著我們晶亮而誠意的笑。(那握手的方式及笑起來的樣子不自禁令我想到n年前五月天也曾經這樣對待過我。)我略帶一點緬靦,說道:兩年前也是在花蓮聽到你們表演呢。

心滿意足再度上路。

返回住處時夜已深沈,空氣中有一股不被打攪的靜默擴散著。一些被想望的景點如拋物線一般紛紛被投擲出來,直到有限的時間承載不住才嘎然而止。我們開始構思如何安排動線。隔天一大清早,身為英文實習老師的S就得出門去上課了,這意味著,以路痴聞名於世的我得自食其力勇闖江湖!

這天很晚才將疲倦的身體丟入睡夢中。我知道花蓮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寄物櫃,我可以放心地將膨鬆的自己寄放在這裡。

「一邊旅行,一邊長大。」我在我的旅行隨身筆記本的藍天白雲封面上寫下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