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24日 星期日

謝謝你

你是我這些年非常信賴的朋友。(從前甚至有那麼一點依賴。)

我用不著在你面前故作大方地維護表面的清朗與熱烈,而能夠
如實地將內在的無助、腐敗、毀壞一一展開,
不擔憂你因此而瞧不起我。

畢業之後,我歷經了難得的傾斜,在不同層面各自消長,
隨著接觸頻率的遞減,我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
時時跟你吐露日常的細節,
可我始終選擇在最萎頓的時刻向你告解,藉此尋求一絲寬安。

這回的風波牽扯得比預期的要久,屢次收放之間,
大感自我的耗損。
「這不是你的問題。」你認真地說。

雖然沒有辦法很快好起來,可是我會努力走出去。
就算我始終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又或者,其實已經找到合理的解釋?)

我是一個笨蛋。如果結論只能是這樣。




我披戴著心事和你共進早餐,是豐盛的早餐唷:
具有嚼勁且塗抹了奶油的貝果、摻了洋蔥的軟黃蛋泥、培根、
小蕃茄、蘋果和水蜜桃切片,以及一杯溫熱的拿鐵。
I love it!



原本是去花蓮修復自己的,沒想到洞卻愈來愈大。
以致於聽張懸的時候,眼睛經常是濕的。

人群裡,我好克制才讓自己不在聽〈南國的孩子〉時掉下眼淚。
兩三年前,在同一個位置,張懸自彈自唱〈模樣〉,
我顧不得周遭的人們,哭了。

我簡直想把茂盛又凌亂的感情雜草拔除。
每一次的感情事件都像是過去所有愛情的變奏曲,懾人的回音,
它們的迷惑與瓶頸竟是如此雷同,
因而我哀悼的,並不僅僅是當下面臨的失卻,而是一直以來積累的龐大的流逝。



2009年5月21日 星期四

人間

˙
初抵花蓮的夜裡,我在安寧的街巷緩慢步行,尋覓友人地址時,威融打電話來,遂打破空氣裡的寂靜同他聊了十多分鐘。我很詫異他會再和我聯繫,我以為日前我的坦白得罪了他。沒想到他卻笑著說:「我就是喜歡你的直來直往!」怎麼,我對於心底真正在意的人,卻總是保守又迂迴?


˙
儘管我試圖保護自己,意外仍舊發生了。喜歡上某人以後,多半時候我都很不開心,稀薄的安全感一如過往,叫人搖擺、質疑、退卻。我只能想著如何逃跑。


˙
也許是天意吧,在我那麼欲望離開這座島嶼的同時,C說今年秋天他即將前往倫敦念書。於是自然形成一股拉力,提醒萎靡軟弱的我必須展開行動了。C是我大學最要好的朋友,有他在倫敦,相信一切都會好得多。



2009年5月20日 星期三

超越金錢的情感能量──《錢不夠用2》導演梁智強專訪

報導 / 王玉燕

以《小孩不笨》在台灣打開知名度的新加坡導演梁智強,近日在台推出新作《錢不夠用2》,講述分屬不同社會階級、個性歧異的三兄弟,如何面對事業的風光與跌宕;家有老母的他們,各自又是如何表彰其關愛,抑或吝於付出孝心?

以綜藝節目主持人的身份風靡新加坡的梁智強,1998年毅然從電視圈轉戰電影事業,彼時新加坡電影工業已崩壞沉寂長達二十餘年,及至1998年梁智強執導處女作《錢不夠用》在新加坡創下開國以來最高票房,才成功扭轉新加坡國產電影衰落的局面。此後,他陸續推出《小孩不笨》、《跑吧!孩子》、《小孩不笨2》、《我在政府部門的日子》、《老師嫁老大》、《錢不夠用2》、《幸福萬歲》等十餘部電影,在票房上皆有不俗的表現。梁智強慣以幽默嘲諷的社會寫實風格見長,針砭社會現狀之餘,亦能凸顯由親情、愛情所構成的人際網絡之間的聯繫與糾結。如《小孩不笨》、《我在政府部門的日子》等片便犀利地顛覆僵固的教育思維及公部門運作體系,引發觀者強大的共鳴和迴響。

時隔十年,始開拍《錢不夠用》續集,梁智強表示,主因是他認為很難超越當時的票房,所以不敢貿然挑戰。2008年適逢《錢不夠用》上映屆滿十週年,他遂趁此時機籌拍《錢不夠用2》,沒想到又遇上一波更猛烈的全球金融危機,電影中所描繪的現象恰好與當前的時局不謀而合。相較於《錢不夠用》,《錢不夠用2》企圖放大影片的格局,除了呈現政府與私立醫院的醫療體系外,更希望不再盤桓在金錢的算計上,進而觸及人類內心深處的情感需求。

《錢不夠用2》電影開場由一大群新加坡人澎湃昂揚地唱出「我們是新加坡人」,透過改編這首在新加坡當地人人皆可朗朗上口的愛國歌曲,一方面除了召喚新加坡人的國族認同外,也成功地諷刺在當地行之有年的ERP(Electronic Road Pricing, 公路電子收費系統),揭示所有新加坡人皆感同身受的課題。由導演梁智強本人飾演的二哥楊寶強,在片中愾然指出:「新加坡很多人都面對一樣的問題,我們是普通人,我們要生活嘛,怎麼辦?」拉進了片中角色與一般庶民的距離。

這部片藉由楊寶輝、楊寶強、楊寶煌三個兄弟的遭遇闡述人在汲汲營營於追求財富的同時,可能忽視的珍貴親情。當子女從原生的家庭分裂出來,各立門戶,繁衍自身賴以依偎的深刻關係時,不免要面臨兩代家庭之間的拉扯與衝突。本片大量使用閩南語歌曲,藉此營造飽滿的情緒張力,與片中角色內心的掙扎、苦楚、懊悔相互映襯。

本期【放映頭條】專訪新加坡導演梁智強,談述他個人的電影執導生涯和理念,也分享新加坡電影環境曾經的困挫以及突圍的可能。


「超越金錢的情感能量──《錢不夠用2》導演梁智強專訪」全文請見【放映週報】207期



my next step

我的早晨是Chris的夜間。say完good morning之後say good night。他又要上路了,在美國遊歷一陣子後夏天會回台灣一趟,然後要去倫敦念書了!太好了,我要去找他!!!

而且,我不能再渾渾噩噩下去了,開始著手準備申請學校的事吧!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good morning, Chris!

Chris 說:
hello!!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how's everything going there?

Chris 說:
it's ok...

Chris 說:
i'm goin back this summer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ha, i'd like to know when you'll come back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what's your plan next? study abroad in UK?

Chris 說:
..i'm goin to london for my further study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really?! sounds good!!!!!!!!

Chris 說:
i'll let u know when i'm sure what day i'm comin back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i'm planning to study in london, too!! maybe next year

Chris 說:
wow..awesome!!

Chris 說:
i'm sure u'll love it!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for the PHD degree, i guess

Chris 說:
good for u!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i need to ask you for some advice, about the application for study abroad

Chris 說:
ok..we can meet and talk about it later when i go back

Chris 說:
if u'r plannin for next year, i think u'll have time..

Chris 說:
but start ur search now..

Chris 說:
for schools/programs/ supervisors(since u'r doing Phd)


燕子曰:i fought in a war 說:
yeah, it's not an easy job

Chris 說:
i know..takes longer than u expect



2009年5月14日 星期四

長假


日光正盛的午後在樸石2F寫旅行日誌。
「一邊旅行,一邊長大。」能夠這樣真好。



倚著窗子坐下,有朦朧而美好的天光透進來,我在藻綠的木桌子上給在乎的人寫明信片。



那時候我的心底有一片好開闊的和平與寧靜,那幾乎是往後再不復得的。


因著生活中長期待命的狀態以及
細細焚燒的臆測使人倦怠
便想轉身

就在我欲望一個長假的同時
本週末的讀書會臨時取消
工作會議特地為了我的遠行而異動
看來實在是沒有繼續踟躕盼望的道理

行李還未全數歸位就又要重新打理了
曾經頻繁移動的那一陣子
我非常熟悉於離開的姿態

固著讓一切能量都遲滯了下來
我只是往內心的壺穴逃亡 哪兒也去不了




抵達花蓮翌日清晨,摸索著前往阿寶住處,見他外出,便至對面的小學校繞繞。可以因為遇見一朵盛開的百合而感到開心。



內在的疊影,有時候連自己也看不清。



有時候,我以為自己是那道安靜且懂著自衛的門。



海岸邊簡直一片荒蕪,荒蕪到荒唐。趨近三不管地帶的蠻荒。橫行無阻的工程正在對大地霸凌。



傍晚時分霧氣很重,我們迷路至此,總覺得路很遠,無邊無際似的,沒有依靠。



抵達七星潭的時候天都黑了,無論如何都再看不清晰那片湛藍的海。彼時正值漲潮,我們仍舊在海灘上歇息了一陣,寫下來時路的艱辛。



在原野牧場喝咖啡吃cheese cake之際,天候驟變,下起了傾盆大雨。我的憂慮爬滿臉龐。騎了一天的單車,已覺疲憊、飢餓,天黑,又下雨,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騎回市區。最後還是鼓足勇氣上路了。我小心翼翼騎著,中途又一度失去了方向,我皺著眉頭,用濃重的娃娃音說出我的迷茫、沮喪與擔憂,幸而S始終溫柔而樂觀地為我們打氣。順利回到市區後,濕透的輕便雨衣也沒脫,便在路旁的攤子坐下,吃食一碗熱騰騰的虱目魚粥。我的笑容就這麼回來了。



2009年5月6日 星期三

濕地‧黑白






20070513


剛剛在準備母親節禮物的時候赫然發現兩年前和媽媽去高美濕地拍下的照片,重點是,當時我竟然把圖修成這副德行,連我自己都完‧全‧忘‧了。好酷喔!(看大圖比較酷)



陪伴有時,孤獨有時; 混沌有時,明晰有時




多數的日子裡,我的身邊都有人陪。但我(盡可能)不去依賴任何一段關係,免於制約,練習更直率而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本質和處境。

我變得獨立。(至少比外表上看起來要獨立得多。)

一個人的時候,便在心底懷想曾有的陪伴與經過,憧憬來日的聚合,於是得以寧靜地安於一個人的狀態,舒坦且怡然自得。

獨處之際,時而沈靜,時而嘈雜;時而建設自己,卻也時而不可扼抑地破壞自己(儘管我知道這樣有害健康),直到逐漸能夠回歸一種平靜的日常。

小心呵護著純真的同時,也期許自己能夠擁有豐富的見地,及早獨當一面。我喜歡專注於工作的自己,比較清醒、比較理智,也比較有節奏感。我重視每一次的專訪,我也真心看重受訪者的作品和經歷。採訪前,我仔細研讀他們的身世以及陳設於影像中的結構與細節。我好奇他們是如何構築起自我,又是如何將關切的物事掩埋在作品當中。採訪時,表現得誠懇且落落大方,順其自然地與受訪者親近。

事實上,未經提煉的那個我,太感性也太潮濕,傾向散漫、耽溺,是個脆弱的缺乏組織系統的團狀物。儘管如此,可起碼是天真善良的,我從這個基礎出發,試圖去做一些足以繁衍自我,也對於社會群體彼此間的傳遞與理解有益的事。所以我喜歡記者這個身份,它讓我更積極、更謙遜,更明白世界的大,及其深邃。

像蔡康永叮囑寶寶的那樣:「你要真的流經一個又一個風景,你才會是一條河。」



2009年5月4日 星期一

張懸

週五和今天晚上我都去聽張懸唱歌,週五是在椰林大道上,今天在the wall。

應該是2003年的夏天,我第一次去海洋音樂祭。那一次的旅行非常快樂,我們甚至在木屋裡留宿一夜,翌日繼續瘋狂。在那之前我並沒有聽獨立樂團,大概純粹覺得在夏日沙灘上聽樂團表演很酷所以就慫恿幾個朋友一塊兒去了。從那之後,我愛上了Tizzy Bac,種下往後聽樂團live表演的癮。

那一屆Mango Runs同時拿下獨立音樂獎及觀眾票選人氣獎,可謂最大贏家。當天他們的現場表演究竟如何我已經不復記憶了,但我永遠記得Mango Runs上台領取觀眾票選人氣獎的時候,那個留著一頭短髮、一身黑衣著的纖瘦女主唱在台上熱烈地擁抱她的團員,她甚至把其他樂團都鼓吹上台,分別與他們緊緊相擁。她說,這個獎是屬於他們集體的。我第一次認識這種女生,極其熱血、開朗,並且毫不吝嗇地表達自己的情感。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她就是後來的張懸。

我必定是喜歡這種女生的,因為本質上的我是那麼害羞衿持而壓抑。正是由於往後的生命裡,邂逅了這些那些勇於釋放愛與朝氣的人,我才逐漸將自己打開。

今晚表演最後,張懸搭著凱同的肩,說要為他示範所謂藝人的架勢,她縱情、激切且歡快地一一唱名感謝名單,一如那一年她在海灘上的模樣。我喜歡感情豐沛的人,張懸是這樣的。

我真正開始聽張懸唱歌是大四的事,當時從網路上找到幾首歌的連結(後來這些歌集結在My Life Will這張專輯裡於2006年出版),就聽了起來。我多半在深夜裡聽,狹小的宿舍裡燈都熄了,窄仄的書桌前,我就著微光獨自傾聽彼時還沒沒無名只在極小眾的圈子裡流轉並渲染的張懸。那一年我正全心準備研究所考試,從此要背離原來的象限,我忽然之間變得堅定但孤獨;同時間,我聽著沒什麼人知曉的張懸,在那個陌生卻溫暖的聲線裡安頓自己。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原來這個張懸就是當年Mango Runs的女主唱。

張懸就像一條蜿蜒的河,在不設防的狀態下,漸次與我的生命流域交錯、匯合。後來的後來,我終於知道她竟然就是當年那個在舞台上激動叫囂情感澎湃的女生。

〈信任的樣子〉是今晚的第一首曲目,是第一張專輯裡頭我反反覆覆琢磨最多遍的歌曲,那曲子和詩意的歌詞都顯得相當悠遠,足以穿透親密關係裡的癥結。那天我開始去想信任的樣子,張懸好寧靜地唱著,把那些塵埃與煙雲推得好遠。



信任的樣子


並不
http://awen19.pixnet.net/blog/post/7091507
這是剪輯自紀錄片《海洋熱》的片段,有Mango Runs當天的現場演出。張懸那天嗓子瘖啞,但非常誠懇。


這是Mango Runs版本的〈並不〉,有我深深著迷的長版的前奏。我很愛這首歌,它是今晚的encore曲。



畢竟
這大概是Mango Runs拍的唯一一支MV吧,還是在三芝的飛碟屋取景呢。這裡頭有當年還非常青澀的張懸。



2009年5月3日 星期日

那時候




我把去年生日前夕我們在大溪車站合影的照片洗了出來,懸掛在書桌前,一抬頭就能看見的地方。

那陣子我為了工作的事悲傷不已,甚至在你們面前不能自已像個孩子那樣哭。你們說,這只是個過渡,不打緊的,燦爛很快就會到來。

一直要到出發前,我才稍微收斂住連日的低靡,切換至歡愉的狀態。那天陽光非常嘹亮,我們的青春也盛大起來。在海邊胡鬧戲水好一陣子之後,你們捱不過我的請求,一行人決意步行前往另一端的魚市集。海岸邊的公路上拖曳著我們清晰的影子。

晚餐過後,我們走到海邊的堤防,天黑得很透徹,星星都出來了。隨後我們在一片闃黑中玩起仙女棒,驚叫狂喜地點燃彼此的火光,輪番許下心願。離去前,在大溪車站裡頭,留下這張永遠的合影。

那一刻,在你們左右,我的笑容特別真誠。我有時候好懷念那時候的自己,擁有一顆乾淨而開朗的心,像當時無垠的藍天、遼敻的海。那是在一切的感情混沌來襲之前,還能夠從容地張看、晃遊,而不感到混淆與畏怯。



2009年5月1日 星期五

跳舞是他們的癮──《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導演鴻鴻專訪




由知名詩人、劇場兼電影導演鴻鴻所執導的《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是台灣第一支以「Dance film」手法拍攝的舞蹈紀錄長片。其中收錄了布拉瑞揚〈37 Arts〉、林向秀〈紀念日〉、周書毅〈看得見的城市—人充滿空氣〉等精湛舞作,烘托出台灣現代舞的多元光譜。經過視覺語言的重新演繹,除了體現舞蹈的原創精神與情感意念外,也試圖以詩意的影像構成羅織、複寫並轉化舞作內蘊的菁華,帶出另一種層次的視覺張力。

《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 意在傳達舞作獨特的美感

青春期的鴻鴻曾瘋狂習舞兩年,他憑藉著意志力苦苦練習,直到逐漸懂得聆聽身體的訊息。即便他後來因緣際會進入戲劇系就讀,從此再也沒有回到舞蹈教室,但他的影子仍然癡迷地晾在那兒。鍾愛舞蹈表演的他以一年的拍攝時間,完成《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這部紀錄影片。對於鴻鴻而言,拍攝紀錄片其實是一個探索的過程,因其製造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得以親近並探究他感興趣之事。在這部片子裡頭,鴻鴻試圖解答「人為什麼要跳舞」、「舞蹈為什麼如此迷人」,以及「舞蹈到底是什麼」等盤旋在他胸口多年的疑問。

2004年,鴻鴻拍攝的《台北波西米亞》是他第一部以藝術工作者為拍攝對象的紀錄片,記錄七位劇場工作者如何橫跨生活和劇場工作,並且保持平衡。本身同時也是劇場導演的鴻鴻,拍攝該片時,兼具圈內人和紀錄片導演雙重身份,鴻鴻在片中不僅獻聲也現身,全片營造了一種近似「家庭錄影帶」的親密感。鴻鴻認為:「《台北波西米亞》比較像是一部私紀錄片,很多時候是我和朋友在聊天的當下,機器就拿出來拍,被攝者也不會太介意,事情就繼續發生。我自己身在所有的事件當中,雖然絕大多數我不在鏡頭裡,但實際上我是那場域裡的一份子,會有一種親密的氣氛,也才能捕捉到一些私密的東西。」

《台北波西米亞》透過大量親密的互動與訪談,建構出劇場工作者的生活感,也帶出這些人的日常生活及表演之間的協商或衝突關係;相較之下,《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比較聚焦在舞作上,內容也比較純粹。這種歧異乃是源自於鴻鴻個人身份的轉換以及對於影片企劃構想的不同。拍攝《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時,鴻鴻的角色比較單純,他回歸到導演的位置,所採取的敘事觀點和介入程度也不同以往。鴻鴻表示,一方面舞蹈界的人不像玩劇場的人那麼愛攪和;另一方面,他也沒有和這些編舞家熟稔至此,所以一開始就決定以舞蹈影片的方式呈現,至於和被攝者的互動到什麼程度就看緣分了。對鴻鴻來說,「作品本身被觀眾很清楚的看到,而且感受到它非常獨特的美感」,才是他的第一要務。

舞蹈的重新組織與詮釋

《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是一部用Dance film的手法拍攝的紀錄片,它的框架是紀錄片,因而冶融了編舞家及舞者的幕後生活、對舞蹈的概念等,但就影片中主要收錄的六支舞作而言,卻是以Dance film的概念加以呈現。Dance film在國外已有十幾、二十年的歷史,有時會被稱為Video dance或Dance for camera,基本上隸屬於藝術電影的範疇。不同於現場舞蹈表演的錄影,Dance film意謂舞蹈和影像相互結合,並根據攝影、場面調度作一些改變,抑或轉移至不同的空間進行拍攝,也有編舞家純粹為了拍一部Dance film而特地為影像編新舞作。

舞蹈講究的是在那個當下的身體律動與展演,其演出形式與時空脈絡緊密關聯。然而透過影片的側錄攝製以及事後剪輯,卻將三度空間的表演藝術轉譯成二度空間的視覺話語,某種程度壓縮並削弱了其臨場感與情緒張力。儘管如此,影片卻也有助於打破舞蹈現場的空間概念,穿越場景本身的侷限性,透過剪接的手法使得空間的跳接成為可能,並企圖強化舞蹈的震撼力。

《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就有類似的嘗試,鴻鴻以周書毅的舞作〈看得見的城市—人充滿空氣〉為例,分享其拍攝經驗:「狹長走廊的呈現主要是想表現視覺的衝擊力,當我們在現場看的時候,其實空間感是很驚人的,甚至有舞者直接朝你奔赴過來。現場的衝擊感很強,但如果鏡頭擱置在那兒不動,力度就會鬆弛掉。絕大多數的現場表演透過錄影來看其實是很無力的,這主要是導因於媒材的不同以及缺乏臨場感,導致拍下來後現場空間可能會過於誇張或太鬆軟。」為此,拍攝該齣舞作時動用了三機作業,分別從不同角度取景,並且大量運用停格、柔焦、zoom、交叉剪接不同空間場景等技法,藉此製造比較強烈的視覺衝擊感。

此外,舞蹈影片也是舞蹈、音樂、影像彼此相遇的場域,三種藝術表現媒介如何定錨、彼此互動、產生化學作用也是拍攝者必須用心拿捏的地方。舞蹈作品通常是先有音樂,隨後編舞家編舞,然而進入拍攝狀態後,音樂就成為配樂。鴻鴻表示,剪接時採取的是比較類似MV的做法,亦即將不同段落的舞拼貼在一起,但音樂是連貫的,所以這些動作會從原先互相對應的音樂中抽離出來。「儘管這和當初編舞家編排的不盡相同,但我們希望氣氛或精神是一樣的,等於是經過剪接的再度詮釋。」

不同舞碼,不同的表現向度

《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拍攝的六支舞蹈作品都曾經公開表演過,然片中呈現的片段僅有一小部分是在舞台上拍的,譬如布拉瑞揚〈37 Arts〉在新舞台的演出、或是林向秀在國家劇院實驗劇場的一場獨舞,這部分的表現較類似紀錄片的攝製。其他舞作,則會拉到不同的空間進行拍攝,並根據現場的場景作一些改編。這些舞都是鴻鴻先看到現場演出或排練,再跟攝影師及編舞家討論要怎麼拍攝,每個編舞家對於導演如何拍攝會抱持不一樣的態度,介入程度也不一。

「我拍攝的舞作比較類似作品的精華版、預告片,或者是MV版,每一段我都是把它當成獨立的作品來呈現。」鴻鴻會依據不同舞作去決定採取什麼樣的鏡位、在什麼場景進行拍攝,以及運用何種影像剪接邏輯,以便在3至7分鐘的時間內,表現身體的律動感和視覺上的衝擊感,凸顯該支舞的創作精神。例如許芳宜在松山菸廠的〈37 Arts〉獨舞就是採取比較靜觀的拍攝方式,透過安靜的凝視精準地勾勒出透徹而絕對的情緒,充分彰顯布拉瑞揚舞作中穠稠飽滿、且持續綿長的情感。當鏡頭拉遠,只見許芳宜獨自一人在空曠荒蕪的空間裡旋舞,與自我交涉、斡旋,人與空間的關係也顯得立體而明確。反之,就許芳宜和黃明正在舞台上的那場雙人舞而言,動感變得非常重要,因此鴻鴻選擇採取跟緊人物的動態方式去拍攝,讓鏡頭明顯跟著舞者的律動起伏擺盪,鏡頭彷彿也感染了激昂。

「應該是說,每一支舞我想要強調的向度是不同的,有時候這支舞蹈的背景可以是抽象的,旨在呈現兩人關係的時候,我希望兩人關係的張力可以被清楚呈現出來。有時候空間非常重要,像周書毅的舞,包括在台北國際藝術村或夜巴黎大舞廳演出的兩支作品。」周書毅的〈0000000〉原本是在實驗劇場表演,算是一支調性很冷的舞,後來鴻鴻建議去夜巴黎大舞廳拍攝,還帶周書毅去現場勘景兩次,幾番遊說後,他才終於首肯。因而那一段的空間、戲劇效果、酒客和舞者的互動就變得很重要。鴻鴻認為,「有些舞的意義是在人和人的關係中間呈現的,但有些舞的意義卻需要旁邊的空間來烘托」。在夜巴黎大舞廳那個懷舊的空間裡,倘若有人跳舞,理應是跳國標舞或爵士舞,但周書毅和楊乃璇卻在那邊上演另類的舞碼,造就了一種錯位的趣味,空間因此重新定義了舞作。

台灣現代舞的多重風景

《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主要的拍攝對象是布拉瑞揚、林向秀以及周書毅三位舞蹈家。鴻鴻表示,在篩選被攝者時,他並不想用世代來劃分,而是希望呈現台灣在雲門舞集之外的舞蹈創作力。因為雲門的勢力龐大,門徒眾多,所以鴻鴻認為有必要挑選一個從雲門出來的人。布拉瑞揚本身是一位相當優異的編舞家,個性強烈,對於本身的原住民身份抱持高度自覺,後來離開雲門、自創舞團,足以作為雲門影響之下的代表。林向秀大學時就遠赴美國學舞,美國的後現代舞本來就是當代舞蹈很重要的一個脈絡,有其象徵地位。至於年輕編舞家周書毅則是獨立於雲門流派的創作者,對於編舞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鴻鴻進一步分析這三人的舞蹈創作:「這三個人的舞蹈風格和背景完全不一樣,我想呈現這樣的光譜。布拉比較情感取向;向秀有很多人生歷練,她的舞蹈比較關注於表現人際關係;周書毅就幾乎完全是抽象舞蹈,在乎的是空間與身體的關係。三個人的美學完全不一樣。」鴻鴻認為,儘管台灣當代舞蹈界仍有許多其他表現風格,他們三人很難說是年輕世代中活躍於現代舞蹈界的特定代表,但就這部影片的光譜來看,這三人已經具備夠強的多元性。

有些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 而有些人
只在跳舞的時候快樂


綜觀全片,主要聚焦於現代舞,卻又不時穿插了國標舞、街舞、和兒童舞蹈班的片段,前後在拍攝的比重上明顯失衡、影像風格也並不一致,使得橋段之間的銜接略顯斷裂。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編排,鴻鴻表示其實是和影片的整體架構以及他選擇切入的觀點有關。如同拍攝《台北波西米亞》的出發點,鴻鴻並不想把《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拍成一部表演藝術的紀錄片,而是希望拍給一般觀眾看,讓他們知曉這門看起來如此抽象的藝術並非那麼遙遠。一旦意識到人類喜歡跳舞的動力是一致的,從這個基礎出發,再去放大某些狂戀舞蹈甚至願意奉獻他的一生的人,「觀眾會比較容易進去,感受到這門藝術和他自己的關聯」。

無論是《台北波西米亞》或《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導演鴻鴻都無意將藝術工作者個殊化或神聖化,而是試圖將他們還原為與你我同類的平凡人,藉此去談「人為什麼跳舞?」、「跳舞對這些人來講到底意味著什麼?」那麼,拍完這部紀錄片後,鴻鴻找到解答了嗎?

「布拉說他編舞都不是從動作出發,而是源於情感的需要,就像他們從小跳山地舞,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回答。」或是林向秀提到透過練習瑜珈,去建立身體與心靈的連結,某種程度上也影響了她的舞蹈創作;周書毅提及他因為沒有地方可以跳舞,所以任何空間都可以成為創作的題材、元素,進而用身體去互相對應、與之對話。這些答覆對鴻鴻來說都深具意義,他指出:「總的來講,透過短短的這樣一部片,看到這麼多舞蹈的表現型態,從最具體到最抽象、從排練場、舞台空間到現實或奇怪的現實空間。一個普通觀眾他可能從來不接觸現代舞,看到這部片他會驚訝於舞蹈的表現力可以這麼強、這麼多元,會意識到我們的身體和我們身處的空間會有很多可能的關係。這其實就解答了『舞蹈是什麼』,舞蹈絕對不只是一個美化了的日常生活的動作,而是飽含了很多情感的抒發與表達。」

片名「有人只在快樂的時候跳舞」是引用自鴻鴻的同名詩作,指涉的是一般人,多半只在快樂的時候欲望跳舞。至於詩作的最後一句:「而有些人 只在跳舞的時候快樂」,正是意謂著那些瘋狂的舞蹈家,因為只有跳舞,才會讓他們快樂。


--
出處:http://www.funscreen.com.tw/Fans.asp?F_NO=558&period=205

這篇稿子漏漏長,一大清早就起來趕稿,看著窗外白花花的陽光整個心都飛出去了!!!現在我的身體也要跟著往外奔赴自由了!喔耶!welcome my dear weekend~